黑夜中，陶珠躲在草垛後，身旁的少年們倒在地上苦苦呻吟，這樣的場景她已經見怪不怪了，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像陶珠那樣懂事聽話，但如此懂事聽話的陶珠，也耐不住好奇心去看那個與眾不同的少年。

少年的衣服已經破爛，一頭深棕的頭發雜亂的散著，身上隨處可見血淋淋的鞭痕，手上還銬著鐵鏈，手腕已經被鐵鏈磨得脫了皮，他不疼嗎？他又在寫什麽？

在陶珠思量間，少年擡眸，警惕得看向陶珠，琥珀色的眸子裏是與年齡不符的厲色，緊蹙的眉頭散發著危險的氣息，可陶珠卻沒有因此閃躲。

他真好看，陶珠在心底驚嘆，大著膽子走近少年，看向地上，是一些她看不懂的圖案，還來不及多看，少年就伸手將地上的圖案用土抹掉。

“你在做什麽？”

陶珠鼓足勇氣對上少年的眼睛問道，少年只看著陶珠那雙又黑又大的杏眼不語。

陶珠又看了一眼他手掌上的傷痕，綻開的皮肉上沾著些許泥土。

“還疼嗎？”

少年還是不說話，陶珠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販子的手下，才小心的從腰上取下一個水囊，再拉過少年的手，將他的手掌舒展開，用清水小心得為他清洗傷口。

“你不要和他們硬抗，會挨打，還會挨餓，你手上的傷沾了臟東西不清洗掉會嚴重的。”

少年沈默，任由陶珠打理自己受傷的傷口，冰涼的清水流過傷口，有些癢，但還算舒暢，但他心中依舊警惕，他還不確定陶珠於他是否有威脅。

“你餓嗎？吶，我這還有半個饅頭，你快吃吧。”

陶珠看著少年沒有拒絕，小心翼翼得從懷中取出半個冷饅頭塞到少年手裏。

“快吃吧。”

少年看著手中的饅頭一楞，抿緊了唇，陶珠以為他不敢吃，又催促了一聲，少年看了看同行的其它族人，心一橫，將饅頭放進嘴裏大口吃起來，手腕上的鎖鏈發出清脆的碰擊聲，雖然饅頭已經幹冷了，但對於許多天未進食的少年來說，這已經是一頓救命飯。

帳篷外傳來響動，陶珠看了一眼外面，趕緊又去躲起來，一個粗獷的大漢走進來，陶珠認得他，他是黑市的老板。

老板掃視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再看了一眼鎮定了神色坐在草垛上的少年，啐了一口唾沫。

“你倒是個骨頭硬的，罵夠了？聽說你還是有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老板蹲下身，輕蔑得看著少年，少年只是用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死盯著他。

“現在啞巴了？你不是挺厲害的嗎？”

老板一把捏住少年的下顎，扯嘴笑道：“天字商號的少主又怎麽樣，為了活命，你不一樣也被你們西羌人賣了？你們都不過是西羌的下賤痞子！”

“西羌人絕不會做這些卑鄙之事！”

沈默許久的少年終是望著老板從牙縫間擠出這麽一句，兇狠的模樣活像一只未長大的小獅子，可再怎麽像獅子，他都還未長大，於是在老板一瞬的驚愕過後，便毫不留情得將他推倒在草垛上，放肆得嘲笑他。

“雜碎！”

接著便是一頓暴打，陶珠在暗處捂住嘴巴不敢發出聲音，一雙杏眸被眼前的場景嚇得通紅，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她很想沖出去讓老板別打了，可她什麽也做不了，只有等到老板打夠了又將少年罵了一通才離開。

等老板走後，陶珠才小心得爬向少年，心疼得想去看看少年發紫的嘴角，卻被少年打斷。

“還有水嗎？”

陶珠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趕緊去解腰上的水囊，顫抖著雙手遞到少年嘴邊，少年忍著嘴角的疼痛，大口大口得喝著水囊裏的水，好一會，才滿足得嘖了兩聲。

“幫我扶起來靠在草垛上。”

少年話一出，陶珠就趕緊去扶少年，讓他靠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再靠向草垛，等少年坐好後，陶珠在坐在少年身邊松了一口氣。

“你們是西羌人？你為什麽會被抓？”

陶珠想了一會，才問出來，只是少年只回答了她的第一個問題，對於第二個問題，他選擇了反問。

“嗯，我們是西羌人，你又為什麽被抓？”

“我不是被抓來的，我是自願的，阿爹阿娘說賣了我可以給弟弟換一口飯錢，要是能幫到他們，我沒關系。”

少年顯然不是很理解陶珠的話，蹙了眉：“那你自己呢？你就不想想你自己？”

卻不想，陶珠釋然笑道：“我有想過啊，反正在家裏會成為阿爹阿娘的負擔，要是我在這裏乖乖的，說不定老板就將我賣到一個好一點的人家了，可是我太瘦弱了，不討人家的喜歡，不比你們，長得這麽好看。”

少年看著陶珠不語，陶珠又繼續道：“其實你不用罵老板，和你在一起的那些姐姐那麽漂亮，肯定有很多好人家願意買她們的，到了那些有錢人家，肯定比現在過得好……”

陶珠見少年還是不語，只是他的臉色開始沈了下來，難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你知道她們會被賣到哪裏去嗎？”

陶珠搖搖頭，少年卻自嘲一笑：“算了，你不知道也好。”

“老板說你是天子商號家的孩子，你們家很有錢嗎？”

少年點點頭，又搖搖頭：“以前有的，沒有的，有一天，我都會親手讓他們連本帶利還回來。”

陶珠看不懂少年眼中的情緒，但她莫名覺得這樣的少年仿佛渾身都散發著光芒。

“你一定會做到的。”

少年看著陶珠，換上一抹溫暖的笑意，一抹讓陶珠記了很久的笑意。

那時的陶珠懵懂不知，心中只想尋找一份安寧，也只是想激勵一下少年，對於自己的未來卻不清晰，而少年，確實也做到了，許多年後，他站立於商場的最高處，金錢於他來說都是信手拈來的東西，那些他曾經被奪走的，不曾擁有的，都被那些傷過他的人連本帶利的雙手奉上。

少年聽話了許多，他的話不多，但他手下那些陶珠看不懂的圖案卻一直存在於各個販子們看不到的地方，他也不再避著陶珠，他確信於陶珠看不懂也不會去告密。

那天下午，黑市的駐腳點突然慌亂起來，販子們匆匆忙忙得將各種途徑得來的奴隸們裝進籠子裏，陶珠也不例外。

擁擠的籠子裏，陶珠瘦弱的身板眼看著要被其它人壓住，便被少年一把護住。

“這是怎麽了？”

陶珠看了看四周慌亂的人，看向少年，少年微蹙了眉頭，目光落在不遠方，黑壓壓的來了一些著銀甲的人，為首的是一個女子，她身後還跟著一個青年，手上是一包一包的禮盒，倒像是才去采購了東西。

女子她提著劍直沖販子們，老板便將羊皮布往籠子上一拉，駕著馬車往前跑，周圍變成了黑暗，陶珠不由握緊了少年的手。

少年回握住陶珠，沈沈道：“他們一定是朝廷的人。”

驀地，少年將陶珠掰正，正視她的眼睛：“你不是想找一個好人家嗎？現在就有一個機會。”

“你要做什麽？”

陶珠怔怔得看著少年，少年卻看著陶珠一笑，將羊皮布上的繩子穿過木籠子扔向滾動的馬車車輪，瞬時羊皮布便被車輪絞了進去，四周颯時恢覆光明，老板驚恐得看了一眼車輪，來不及叫停馬，少年使勁往籠子一撞，整個籠子連帶著馬車便翻了過去。

陶珠捂住肩膀，沒有想象的痛，睜眼時，少年將陶珠護在身前，而木籠也摔壞了，地上的奴隸們慌亂得四處亂跑，老板趕緊爬起來，拿出腰上的鞭子朝奴隸們抽去。

少年看了一眼前方，正是向這方趕來的銀甲之人，鞭子落下，少年護住陶珠將她往前一推，背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少年咬緊牙關。

“別管我！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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